幾年前,我初識周菩是在“世界少兒藝術展”辦公室,展覽的作品征集搞得很紅火,室內(nèi)、過道里掛滿了兒童畫。沉浸在童話世界里的周菩顯得意氣風發(fā),他行走其中,不時有人探頭稱他“周總”,周菩也含笑點頭。
這回再見到周菩時,他的頭發(fā)稀疏了不少,淡然地對我說:“以后別叫我什么‘總’了,我現(xiàn)在不做公司,主要搞收藏。”我問他:“藏什么?”他說:“古玉?!?nbsp; 早先周菩在故宮博物院里工作。當時他為出國文物展覽做陳列設計,也臨摹復制各朝各代古畫。論“造古畫”,他可是堪稱專家。不僅如此,但凡誰手里有古字畫怕看“走眼”的,請他鑒定,不必看原件,只憑一張照片,他稍看兩眼便可探出真?zhèn)危?jīng)他三句兩句話說出來,聽者是心服口服。 眼下的藝術品市場火爆異常,商家對名人字畫、明清瓷器趨之若鶩,常有“天價”的成交紀錄。對于高潔的“古玉”來說,雖然它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極高,卻顯得有些曲高和寡。周菩說他收藏古玉已有十多年了,因為真心喜愛,他更看重與古玉的對話,并不太在意藝術品市場的風云變幻。他覺得古玉是有生命的,人的一生只不過短短幾十年,但是常與古玉“聊天”,他似乎在這世上已穿行了五千年,總覺這玉中蘊藏著說不完的故事和傳說。 一天,約好去周菩家,剛進門,我就踹飛了他家門口的土簸箕,房間太擠了。其實周菩并不是不喜歡好房子,更何況出讓一件寶貝便可換間大屋,只是他不愿得屋失玉而已。有玉可賞,周菩坐擁斗室,終日樂不可支。他一門心思在玉中神游,哪管他房間大小,有燈沒燈?燈是時而開時而不開,光線弱,開燈等于未開。在他家客廳落座感覺像是泡吧———墻上的油畫、書柜里擺設的雕塑及各國藝術品被微光淺淺地映著,桌上擺滿小食,每人手里只差一罐啤酒。 他的藏玉大都擠放在臥室的柜子里,有些大件玉器就直接放在地上。屋子背光,要觀玉須先開一盞小臺燈,不過周菩并不覺屋小黑暗。日久天長玉越集越多,墻上掛的桌上擺的柜里鋪的全都是古玉。玉占了人的位子,人只有靠邊,一張床逐漸被擠到墻角,只留一條一人寬的過道進出。 沒過多久又去老周家觀玉,如約而至,他卻不在家。正等的工夫,古舊的胡同里傳來馬達的轟鳴,抬眼望去,狹小的夾道上一輛巨大的白色越野車忽然而至,來勢狂飆。車里的人一身剛從野外歸來的裝束,風塵仆仆。來人正是周菩。他雖遲到,卻連一句客氣話都不講,上來就晃動著亂蓬蓬的頭發(fā)說:走,我們接著看玉吧。 進門往客廳里一一看去,到處是日常的細碎物件,積滿了灰塵,唯獨他那些個愛物——古玉,件件光亮如新。這一件件的玉他均愛不釋手,不論器形有多復雜,他每天都要用各種小刷子、布頭擦拭掉上面的浮塵。 藏室雖簡,周菩的古玉收藏卻絲毫不比博物館遜色。這老兄的藏品之精,真出乎我的意料。他的藏品中,以紅山和良渚時期的居多。他把一些“寶貝”塞在一只連門都關不上的破木柜里,我最欣賞的那只C形玉青龍,他就隨便用一節(jié)鐵絲穿起,掛在舊木柜的背襯三合板上。玉龍成于紅山文化時期,渾身布滿金絲狀紋,龍吻上挑欲吟,雙目通神。C字形孕育著無限張力,一旦伸直就會騰云直上青天。它足有斗大,玉色青純,雄渾沉霸,充溢著大中國的浩浩之氣。 老周說,看古玉,除鑒賞其雕工、玉質(zhì)和神韻外,最重要的就是欣賞它獨特的沁色,“沁”乃玉入土后在環(huán)境影響下,經(jīng)千百年形成的不同于玉質(zhì)本色的色彩,玉和人和樹和海一樣會生長變化。玉觸鐵后經(jīng)年既久可生長成紅沁,觸銅可生長成綠沁,沁生七彩,色有黃橙紅藍綠赭灰……不一而足。 吃飯時,周菩嘲笑自己是坐擁家財萬貫,卻甘愿只喝稀粥一碗。他愛玉不舍出賣,只進不出不能以玉養(yǎng)玉,日久天長,難免捉襟見肘,也常常為無金藏玉而遺憾。剛上的小湯包,他填了一個在嘴里,品了品說,吃出點良渚(南方古玉)的味來呢??脆徸朗晨忘c了只鮮肉大包,他扭臉咧嘴笑,轉(zhuǎn)動著眼睛說那大包子有點紅山(北方古玉)的味啊。離開古玉,周菩無話。一次我們在“竹園賓館”吃“宮廷”炸醬面,吃著吃著,老周突然說,要是炸醬面放在他那只白玉鴛鴦盂里才配得上“宮廷”呢。他邊吃邊嘆,說最后悔的就是留洋十年,這十年求學打工,誤了藏玉,要是那會兒在國內(nèi),那他得藏多少好玉??! 我感慨他的收藏豐富,一天看不完,只能改日再看。他笑說:“這算什么?你今天看的也就是我藏古玉的十分之一而已?!焙牵殷@訝得說不出話來。 臨走時,周菩送我出門,院子里停著他那輛大體量的吉普車。他注視著自己那輛落滿灰塵的車說,這車有點兒舊,也很耗油,但我還是喜歡它——這可是汽車里邊的“C形龍”,有霸氣!--愛不釋手的古玉 (責任編輯:老山玉器) |